2019年1月19日 星期六

第八節 宣帝時的幾個良吏 (3.2.8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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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冊 中古時代(續) (由文景之治至王莽篡漢)

第二章 西漢昭宣的承平時代

第八節 宣帝時的幾個良吏 (3.2.8)

     却說宣帝最信任的大員,一是衛將軍張安世,一是丞相魏相。霍氏被誅,魏相參議有功。張安世則小心謹慎,但知奉命而行。曾有孫女適霍氏親屬,霍氏族誅,安世恐被牽連,侷促不安。宣帝察知,特詔赦他孫女,免致株連。安世持身節儉:妻雖貴顯,常自紡績;家有僮僕,皆使為農工商,勤治產業。張氏富厚勝過霍氏,惟約束子弟,格外嚴謹,故得遺傳數世不衰。 又先前張安世長子千秋,與霍光子,并為中郎將,同隨度遼將軍范朋友出征烏桓。奏凱回來,進謁霍光;問及千秋戰鬪方略與山川形勢,千秋口對手畫,毫不遺忘;至轉問其子禹,均已失記,但言俱有文書記載。霍光不禁歎息說 :「霍氏必衰,張氏將興了!」後來果如其言,張氏子孫出仕不絕。時人謂:昭宣以後漢臣世祚要算張金(指金日磾子孫)兩家了。

      又御史大夫丙吉,本與張賀同護宣帝。論起功來,張賀當然不及丙吉。因丙吉為人忠厚, 絕口不言前恩。宣帝自幼出獄,尚茫然無知,故只記得張賀養育之恩,從未記起丙吉救他的前情。可巧有一宮婢,曾在獄中抱護宣帝,至是已嫁一民夫,她便上書自陳前功。宣帝那裡還記得,交掖庭令查訊,始悉丙吉過去救獲的大恩,便封博陽侯。就是宮婢雖僅有微勞,也特賜十萬,并免除掖庭差役。并將史許兩家子弟,曾與宣帝關係親舊,一體封侯。就是少時朋友及獄中之役,亦各給官祿田宅財物,以示報德。一面選用良吏,入朝治事。故宣帝時代, 良吏輩出呢!

      那時朝政清平,國家無事,惟刑獄相沿成習,不免煩苛。宣帝有意省刑,特升水衡都尉于定國為廷尉,令他决獄。定國東海郯縣(郯 ㄊㄢˊ) ,父親于公,會為東海郡曹,判獄廉明,縣人悦服,特為他建立生祠,稱為于公祠。那時郡中有一孝婦,名叫周青,年輕守寡,侍奉婆婆,很是孝順;但家境貧寒,全靠周青紡織度日。且周青又未生男育女,她的婆婆甚覺過意不去,曾勸其改嫁,免受凍餓。周青决意守節,誓不再嫁。她的婆婆會向鄰居說:「我的媳婦很是孝順,為我吃苦耐勞。我憐她無子守寡,又為了我一人受苦,不肯改嫁。我豈能牽累他一輩子嗎?」鄰人也未注意,只道她口頭談談。誰知她竟自縊了。累得周青孤苦零行,不勝悲苦。 周青有小姑已經嫁人,平時好搬弄是非,竟向縣中控告寡嫂,說她逼死老母。縣官不分皂白,便將周青拘押嚴訊。周青雖極口稱冤,縣官疑她抵賴,用刑拷訊。周青自感人生乏味,何必再受苦刑;不如與婆婆同盡,便隨口妄供。即由縣官判成死罪,申詳至郡;太守依議批准。于公見到案卷,即向太守力爭道:「周青侍養婆婆十餘年,斷無逼死婆婆的道理。請予駁斥重審,以免含冤!」大守固執不聽,于公持卷向府痛哭;見無法挽回,便託病辭官。周青竟由此蒙冤枉死。傳說因此冤獄,東海郡竟一連三年旱災;後任太守,為民求雨,全無效果。于公深以該郡旱災,必為前此周青冤獄所致;便進見後任太守,備述周青冤案始末。後任太守乃親備牲禮,至周青墓上致祭,親為禱告。说也奇怪,祭畢即大雨傾盆;三年苦旱,是年竟告豐收。自是都感念于公。
      後來于公故里的大門朽壞,里人正在籌資估工修繕。于公見着說:「今日修築里門,應該比前高大,可容駟馬高車才行。」里人問他是什麼原故。于公說:「我生平决獄,秉公無私,活人無數,這都是陰功。我的子孫可望興隆,所以要高大里門呢!」里人素來敬重于公,便照于公所說的辦理。果然于公死後,他的兒子定國,出掌吏事,位列公卿。此次奉命升任廷尉,特別哀矜孤寡,決獄持平從輕。都中有句傳言說:「張釋之為廷尉,天下無冤民;于定國為廷尉,民自以為不冤。」于氏父子治獄的廉明,實使後人景仰呢!

      龔遂(龔ㄍㄨㄥ)字少卿,平陽人,曾在昌邑王賀手下為郎中令;昌邑王被廢時,連坐枉受髠(ㄎㄨㄣ 剃髮)刑,罰為城旦。至宣帝即位以後,適值渤海發生饑荒,盜賊蠭起(蠭=蜂ㄈㄥ) ,郡守以下,都無法治理。丞相御史便推荐龔遂去任渤海太守。那時龔遂已七十多歲了,老態龍鍾,且身材短小,更感曲背駝腰。宣帝召見時,殊感失望;便問龔遂說:「渤海歲荒,朕很担憂,但不知你有什麼辦法處置盜賊?」回答說:「渤海僻處海濱,未沾聖化,老百姓為饑荒所迫,又無好官撫慰,不得已淪為盜賊。但不知陛下是叫臣去呢?還是聽臣去撫慰呢?」宣帝說:「我選用賢良,當然是有意撫民,并不是去剿。」又答說:「治亂民有如治亂絲不宜過急。陛下既有意撫民,使臣充任,一切請准臣便宜行事,方得有成。」宣帝點頭應允。龔遂叩謝即整裝而行。至渤海境,郡吏發兵往迎,龔遂一概遣返。令飭屬縣,盡罷捕吏;所有持田器者均為良民官吏不要過問惟持兵器者方是盜賊。盜賊聞此命令,都自動解散。冀遂單車來到府中,開倉賑貸貧民,并將舊有官吏,去暴留良,對民安撫教養。人民大悦,皆安居樂業,不願以身試法。并以儉約為民表率。民間或有持帶刀劍,皆令寶劍買牛,賣刀買犢。且親加撫慰說:「你們都是良民,何必帶刀劍,不如牽牛帶犢的好呢!」百姓無不遵論而互勉為良民。僅三四年,民安訟息,渤海大治。「賣劍買牛」的故事,也就燴炙人口了。

      尹翁歸平陽人少年喪父,隨叔父長大;二十歲後便充當獄吏,通曉文法;又喜擊劍,人莫敢當。那時田延年河東太守,巡行至平陽,校閱吏役,下令叫文吏站在東邊,武吏站在西邊 。獨翁歸伏地抗議說:「我文武兼備,願聽從指示。」左右都覺得他出言不遜,惟延年却暗暗稱奇;令他起立,問他吏事。翁歸對答如流。延年便帶他至府舍,叫他審案;發奸摘伏,民無遁情。延年大加賞識,歷署吏尉。翁歸步步上升,已拜為東海太守廷尉于定國,係東海人,翁歸奉命出守東海,不能不向他辭行,順便問及東海民風。定國有同鄉子弟二人,想託翁歸帶去,量材錄用。那知談了很久,竟難出口。送他出門後,對二子弟說:「他是當今賢吏不便以私相託,所以我不好啟齒呢!」翁歸到了東海查知郯縣有土豪許仲孫,武斷鄉曲,稱霸一方,歷屆太守,均無法拿辦。翁歸親率捕吏,將他捕獲;人民都很畏法,不敢為非作歹,東海遂得大治。

      黃霸別號次公,陽夏人,少時學法律,長大轉入仕途;因為寬和深得民心,後來累遷到河南郡丞宣帝即位後,因聽說他的政聲很好,便召他入朝為廷衛正,兼署丞相長史。當有長信少府夏侯勝,對宣帝下詔追崇武帝,應增廟樂一節,不肯奉詔:并駁議說:「孝武皇征服蠻夷,開拓疆土,但多傷士卒,竭盡財力,德澤未及人民,不宜更增廟樂。」群臣聞言大議,都覺得夏侯勝不肯奉詔,且毀謗先帝,大逆不道,於是便聯彈劾。獨黃霸不肯署名。因又劾他應與夏侯勝一同治罪。宣帝乃命將他二人下獄。夏侯勝係一個有名的經師,精通尚書黃霸得此機會,便拜夏侯勝為師,請求傳授尚書。夏侯勝說:「我們犯罪當死,何必再談什麼經書呢?」黃霸回答說:「朝聞道夕死猶可,何況我們未必就果死哩!」感其好學誠意,便在獄中為他講授尚書。直至本始四年,二人方遇赦出獄。在獄中度過將近四個年頭哩!
     後來黃霸出任揚州刺史,能夠監察吏治,使民安樂;三年考績最優。於是升遷為穎川太守。黃霸到了穎川,宣揚朝廷的德惠,准許郵亭鄉官,養鵝餵豬,并瞻養貧苦鰥寡。然後頒佈規條,矚鄉間父老,督率子弟,按章施行。并暗派老成屬吏,密訪各處吏治。平日在署,任令吏民白事及鄉民詣署陳情。有時鰥寡孤獨,死無葬費,由鄉吏上書報明,黃霸批示:指明某處有大樹,可以為棺木;某亭有猪,可以宰殺祭祀。鄉吏依令去取,果如所批,不差毫分。人民都奉黃霸若神明。其實這不過是黃霸平日留心察訪所致。因此境內奸猾聞風趨避,盜賊日少,獄訟也就漸少了,境內大治。那時京兆尹一職,是有名的難做的官。因為都中皇親國戚王孫公子,加上豪門望族,動輒得咎。因此一連幾任的京兆尹,到任都不過幾月,便被罷免。宣帝得悉穎川吏治清明,便調遷黃霸京兆尹黃霸到任後,也就勤求民隱,小心辦公。誰知都中的豪貴,專長吹毛求疵,接連又糾彈他募民治馳道,未曾事先奏明奉准;又遣派騎士詣北軍,馬不敷坐等等。幸宣帝知道黃霸為官清正,不忍處分,僅僅將他調回原職了事。因此京兆尹一職,始終不得甚人。後來選得膠州張敞入任京兆尹,總算連任了好幾年哩!

      張敞子高平陽人,後來遷居茂陵,曾任昌邑的大僕丞。因賀驕縱不法,曾苦諫不聽。後來昌邑王被廢,因他會有諫昌邑王的表陳章,被宣帝看到,故特擢升為大中大夫。嗣後出任山陽太守,著有政聲。那時渤海膠東二郡因饑荒連年,人民無法生活,均淪為盜賊。渤海已派龔遂,但膠東尚無適當人選。張敞自請往治,宣帝甚為嘉許,便調張敞為膠東相張敞到了膠東,便出重賞,緝捕盜賊。如盜賊自相捕斬,可免前罪;吏役捕盜有功,俱得升官。言出法行,果然盜風漸息,吏民相安。宣帝京兆尹一職,很傷腦筋,便想到張敞,於是下詔遷張敞為京兆尹。那時京兆境內,偷盗之風甚熾,人民感到很苦惱。張敞到任後,就私行訪察,查出偷盜首領數人,都是鮮衣美食,役僕如雲;鄉民都不知他們是偷盜首級,反稱他們為忠厚長者。張敞查訪實情後,不動聲色,暗地派人分別請來署中,屏退左右,取出各人犯案資料,諸盜首見了大驚失聲。張敞微笑說:「你們不要害怕,若是能夠改過自新,把諸盜捕獲,便可贖罪。 」諸盗首下跪叩首,齊聲說:「願聽尊命!不過今天蒙召前來,群竊不免生疑。」請求補充吏職,方好行事。張敞也就批准。諸盗首既得為吏,便設計邀請各地偷盜赴宴。群竊盜不知是計,一齊來稱賀,並開懷暢飲,喝得醉町大醉,方才辭出。誰知出得門來,便被捕役拘住,一個也不曾走脫。張敞開堂審訊,群竊盗尚抵賴不認。張敞怒目的大聲說:「你們試看背上衣裾(ㄐㄩ),都有記號,還想抵賴麼?」群竊盗自顧背後,果染有紅色記號,不知何時染上。只好一一招認。張敞按輕重分别予以處分。境內少去了幾百個偷盜,治安當然便好了。因此輿論翕服(翕 ㄒㄧˋ 順從),均稱頌張敞德政。
      張敞生性好動,不拘小節,往往青衣小帽,在市中自在的游玩。有時早晨起來沒有事的時候,替他的太太畫眉。都中一時傳為奇聞,都說張敞風流瀟洒。誰知這也被都中豪貴列為話柄,上書彈劾。宣帝覽書特召張敞入問。張敞很坦然的回答說:「閨房燕好,夫婦間的私情,比畫眉還有更甚的,臣尚不止為婦畫眉呢!」宣帝也就一笑而罷!不過為了這點瑣事 ,總覺得他舉止輕浮,不應上列公卿。所以張敞做了八九年的京兆尹,始終未得升遷呢!
      後來張敞為了親戚的案子,應被株連免職,准命令尚未發佈,張敞命部屬絮舜去查訊案件,絮舜竟置之不理,并對家人說:「五日京兆(意思是說最多只能做幾天京兆尹了),還想辦什麼案件呢!」此話傳入張敞耳中,立即召入絮舜,責他玩法誤公,喝予斬首。絮舜高呼冤。張敞拍案大聲說:「你說我五日京兆麼?我且斬了你再說!」因此張敞也就被免職了。京兆自張敞去職後,治安方面又壞了。適冀州又有大盜橫行,宣帝再特旨召張敞為冀州刺吏。盜賊知道張敞利害,等張敞到任,都逃避到別處去了,冀州又復平安。張敞雖然沒有位列公卿,但為婦畫眉,至今尚傳為美談。「五日京兆」的故典,也就是出在他的身上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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